我膝盖上的疼痛,下士继续说道,本身就已经难以忍受;再加上,破坏严重的道路坑坑洼洼,车子颠簸难行——真是雪上加霜——每走一步都要我的命:所以由于失血过多,又缺少必要的护理,再加上我觉得在发烧——(可怜的人儿!脱庇叔叔说)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报告老爷,我哪能受得了啊。
我们的大车被排在整个车队的最后面,停在一个农民家里,我把我遭的罪说给一位年轻女子听;他们把我扶进屋,这位年轻女子从口袋中拿出一种强心粉,把它撒在糖上,她看到这样做使我精神振作了起来,又给我来了第二回和第三回——所以,报告老爷,我就把我的痛苦说给她听,我说我实在受不了了,我转向屋子旮旯里的一张床,说我宁可躺在床上——然后死掉,也不愿继续赶路了——当她试图把我扶到床上去时,我在她的胳膊腕里昏过去了。她是个好人!下士一边说,一边擦眼睛,老爷您就会听到的。
我想爱情一向都是令人开心的事,脱庇叔叔说。
它(有时候)是世间最严肃的事情,报告老爷。
在这位年轻女子的劝说下,下士继续说,运载伤兵的大车把我留下以后又出发了:她给他们担保要是再让我上车,我当下就会断气。所以当我苏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安静的小屋里,屋内只有这位年轻女子,还有那位农民和他的妻子。我被横放在屋角的床上,我的伤腿担在一把椅子上,年轻女子就在我身边,一只手把她蘸过醋的手帕角儿贴在我的鼻子上,另一只手揉着我的太阳穴。
起初我以为她是这个农民的女儿(因为这不是一家客栈)——所以我给了她一个装着十八弗洛林32的小钱袋,这个钱袋是我那可怜的汤姆兄弟(说到这里特灵擦起了眼睛)动身前往里斯本之前托一名新兵捎给我做纪念的——
——我还从来没有给老爷您讲过那个催人泪下的故事呢——讲到这里特灵第三次擦起了他的眼睛。
年轻女子把老农和他的妻子叫进屋里,把钱给他们看了,好让他们相信我有支付一张床和我需要的什么必需品的能力,直到我可以被送往医院为止——好啦!她说着就把钱袋扎起来——钱先存在我这里——可是我并不是被雇来专门为你管钱的,我还要当你的护士。
从她说话的态度,还有她的衣着,这时候我开始对她的衣着更加留意了——我觉得这位年轻女子不大可能是这个农民的女儿。
她身穿一件黑袍,一直垂到脚趾上,头发压在一条贴近脑门的麻纱带子下面:她是个修女,报告老爷,像她这样的修女,老爷您知道,在佛兰德斯多得很呢,她们自由自在,不受约束——根据你的描述,特灵,脱庇叔叔说,我敢说她是一名年轻的贝居安女修会修女33,这些修女除了在西属荷兰——阿姆斯特丹除外——才能见到,别的地方都没有,她们与普通修女有所不同,一旦她们想结婚便可离开修道院还俗;她们专门探访和照料病人——就我个人而言,我倒认为她们是出自善良的天性才这么做的。
——她常对我说,特灵说,她这么做是看在基督的分上——这一点我不喜欢。——我相信,特灵,我们俩都错了,脱庇叔叔说,——今晚我们可以在我的项狄哥哥家就这个问题向约里克先生讨教一下——所以要提醒我;脱庇叔叔补充道。
这个年轻的贝居安修女,下士继续说道,刚刚得点空儿告诉我“她要做我的护士”,接着便忙来忙去开始尽一个护士的职责,为我准备东西——只一会儿功夫——虽然我觉得十分漫长——她就带着法兰绒布块等等东西返回来了,把我的膝盖热敷了两个钟头以后,她还为我熬了一小盆稀粥作为晚饭——她希望我好好休息,并且答应一大早就过来陪我。——她还希望我,报告老爷,千万不要出问题。当天夜里我发起了高烧——她的身影儿让我心神不安得厉害——我时时刻刻都把这世界分为两半——一半送给她——并且不停地哭喊着,我除了有一个背包和十八个弗罗林可以与她分享外,再一无所有——整个晚上这位美丽的贝居安修女,像个天使一样,守在我的床边,撩开我的床帷说要给我露酒喝——她信守诺言如期到来,真的给我送来了露酒。我从梦中惊醒。实际上她极少离开我,我已经习惯了从她的双手中获得生命,所以每当她离开房间时,我心里难过,面无血色:可是,下士继续说道(发着世界上最奇怪的感慨)——
“那不是爱情”——因为在这三个星期当中她几乎时时陪伴着我,用手敷我的膝盖,不分白天黑夜——我说老实话,报告老爷——※※※※※※※※※※※※※※※※※※※※※※※※※※※※※※※※※※※※※※※※※※一次。
这就奇怪了,特灵,脱庇叔叔说——
我也这么想——沃德曼太太说。
不可能,下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