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菲弗的故事
就是在登德尔蒙德被盟军占领的那年25夏天的什么时候——大约就是我父亲来到乡下的七年之前,——大约也是我的脱庇叔叔和特灵悄然撤离我父亲在城里的家,以便对欧洲固若金汤的城市之一发动一次最出色的围攻的七年之前——一天傍晚,脱庇叔叔正在用晚餐,特灵就坐在他身后的一个小餐具柜旁边,——我说的是坐,——因为考虑到这位下士的瘸腿(有时隐隐作痛)——脱庇叔叔一个人吃正餐或进晚餐时,他从来不让下士站着;这个可怜的家伙对主人奉若神明,所以假如有一门合适的大炮,脱庇叔叔攻下登德尔蒙德,也比在这个问题上战胜他少费点事;有好多回脱庇叔叔以为下士的腿在休息,可他回头一望,却发现他尽职尽责、毕恭毕敬地在身后站着:二十五年以来,他们之间在这个问题上发生的小小口角比其他所有的原因引起的还多——可是这与正题无关——为什么我要提到这件事呢?——问我的笔吧,——是它驾驭着我,——而不是我驾驭着它。
一天傍晚,叔叔就是这样坐着吃晚饭时,村子里一个小旅店的老板手里拎着个空瓶子走进了客厅,他想要一两杯萨克葡萄酒;这是为一个可怜的绅士要的,——我想,他是个军人,店老板说,他病倒在我的店里已经四天了,一直都垂头耷脑的,什么都不想吃,直到这会儿,他才说想喝一杯萨克葡萄酒,吃一片面包,——我想,他说着就把手从脑门上挪下来,这会让我舒服点。——
——假如我讨不到,借不到,甚至买不到那种东西,——老板接着说,——我甚至想为这个可怜的绅士去偷,他病得很厉害。——我相信上帝,他还有救,他接着说——我们大家都关心他。
你是个好人,我会有求必应的,脱庇叔叔大声说;而你自己必须先为这位可怜的绅士的健康干上一杯,——然后我们再奉送你两瓶,告诉他我真心请他享用,如果对他有好处,欢迎再来拿,十瓶八瓶无所谓。
尽管我相信,老板关上门的时候,脱庇叔叔说,他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特灵,——不过我还是禁不住很佩服这位客人;他肯定有非同寻常之处,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赢得了老板这么多的好感;——甚至他全家的好感,下士补充道,因为他们大家都关心他。——跟他去,脱庇叔叔说,——去,特灵,——问问他知道不知道客人的名字。
——我忘得一干二净了,真的,和下士一同回到客厅的老板说,——不过我可以再问一下他的儿子:——那么说他儿子陪着他了?脱庇叔叔问。——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老板答道;——可是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几乎同他父亲一样不怎么吃东西;他只会白天黑夜替父亲发愁,哭泣:——这两天,他就没离开过父亲的床头。
就在老板给他讲述情况的当儿,脱庇叔叔放下了刀叉,把盘子推开;不用吩咐,特灵就一声不响地把盘子收走了,没过几分钟便给他拿来了烟斗和烟草。
——在屋里呆会儿,脱庇叔叔说。——
特灵!——脱庇叔叔点着烟斗,吸了十来口后说。——特灵走到主人跟前,鞠了个躬;——脱庇叔叔却只管吸烟,再没说话。——下士!脱庇叔叔说——下士又鞠了个躬。——脱庇叔叔再没往下说,只是把一斗烟抽完了。
特灵!脱庇叔叔说,我脑子里有个想法,由于今晚很冷,想用罗克洛尔大氅把自己裹得暖暖的去看看这位可怜的绅士。——老爷您的罗克洛尔大氅,下士答道,打老爷受伤的那天夜里起,再也没有穿过一次。当时,我们在圣尼古拉堡门前的战壕里站岗;——再说今晚雨又大,天又冷,由于这样的罗克洛尔大氅,这样的天气,足以叫老爷伤风感冒,让老爷的腹股沟疼痛难熬。我也有这种担心;脱庇叔叔说,可是特灵,老板给我说了以后我心里总是不安。——我真希望我不知道这种事儿,——脱庇叔叔接着说,——要么我就知道得更详细点:——我们该怎么办呢?报告老爷,交给我好了,下士说;——我戴上帽子,拿上手杖到旅店去侦察侦察,然后见机行事;一个小时后,我会把详细情况报告老爷。——你一定要去,特灵,脱庇叔叔说,这是一个先令,你拿去和他的仆人喝酒。——我会把他的一切都弄明白的,下士说着就关上了门。
脱庇叔叔又装上了一斗烟;要不是考虑把凹角矮堡26上的帷墙弄成直线是不是像曲线一样好,他不时从上面那个问题游离开来,——可以说他吸烟的这段功夫不想别的,一心想的是可怜的勒菲弗和他的儿子。